今年以來，無論是在香港或香港以外，大家討論最多的問題之一即是：Is Hong Kong back?（香港回來了嗎？）我知道，這本身是一個很奇怪的問題，所以答案勢必更加複雜，絕非三言兩語可以解釋清楚。
有些人覺得，2019年以後的香港，就像張愛玲筆下《半生緣》中的世鈞，香港恐怕是「再也回不去了」；也有人覺得香港已經「回來了」，政府天天在鼓吹「夜繽紛」，催生夜間經濟。希望香港餐廳、商店的生意，能像台北西門町、夜市一樣紅火。
事實上，因為疫情解封及所謂「報復性消費」等因素，香港人流確實比前幾年旺了不少，不少餐廳更是必須提前訂位，才有機會坐下來飽餐一頓。
香港可能不如過去美好，但也沒那麼糟
筆者經常往返全球各地，疫情後在國外遇到老朋友，大家總是免不了問我：「你在香港還好嗎？安全嗎？食物供應充足嗎？金融中心地位還保得住嗎？你辛苦了！……」
每次聽到這些關懷話語，我總是哭笑不得，搞得我好像剛剛從戰火紛飛的加薩地帶逃出來。
我都向他們說明，香港可能不再像過去大家想的那般美好，但也沒有想像的糟糕。
現在香港的生活，可說是很平靜，週末能去自己喜愛的會所「飲茶」，叫上幾碟心儀的點心，然後下午再去本地咖啡店坐坐，香港的咖啡店加起來，可能不比維也納少。
再說到金融中心、經濟發展，凡是詢問香港當地的朋友，得到的答案都會一樣，就是並沒有看到大型跨國企業（特別類似匯豐、JP摩根規模的銀行、基金公司）紛紛排隊要離開香港的局面，生意照舊。
據一位在一家大型保險公司上班的朋友分享，他們今年在香港的保費收入，已恢復到三年疫情前的水平，今年年底員工們能分得的獎金，應該不是小數目。
這些大型企業依然留在香港的原因很簡單，就是目前為止，他們發現留在香港還是有錢賺。
香港《國安法》自2020年7月實施以來，對每天在中環專注於賺錢的人來說沒什麼影響。誠然，政治層面的影響就是另一個故事了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因為香港這幾年發生的種種，反倒讓台灣一些「名嘴」有了不少談資，甚至有所謂的「專家」，提出台灣現在有機會超越香港，成為亞洲金融中心。
此言一出，在香港金融圈也當成趣聞。不是看輕台灣，而是台灣有自己的優勢，更有「護國神山」台積電，這才是台灣產業發展令人羨慕的地方。
眾所周知，台灣金融體系相比香港、新加坡，來得封閉許多，其中當然有金融安全考量，因此注定台灣很難吸引大量外資投入金融業，而美國花旗集團更是將消金業務退出台灣市場。
那些鼓吹香港「回來了」的朋友，也有很多他們的「佐證」。比如全球奢侈品巨頭路易威登（Louis Vuitton）最新宣布，集團將破天荒首度在香港舉辦LV名下全球初秋男裝時裝秀，選址就在香港大名鼎鼎的尖沙咀星光大道。LV如此大手筆，無疑是給支持「香港回來派」給予極大的鼓勵。
除此之外，全球最負盛名的藝術展「藝術巴塞爾」（Art Basel）也已經宣布2024年全面回歸香港，屆時將有史上最大型的藝術展，在香港灣仔的會展中心及周邊與全球藝術愛好者見面。
親自走一趟，體會香港的變與不變
以上種種，足可以說明香港至少表面上已經「回來」，甚至連米其林餐廳都比以往更多。對大多數人來說，這樣的「回來」已經足夠，前提是只要不過多涉獵政治話題就好。
大家總喜歡拿香港和新加坡比較，從某種意義上，香港與新加坡在某些方面也確實愈來愈像了。
對於繼續看淡香港前景的朋友來說，他們自然有其論述，最直接的感受，就是香港人已把「莫談國是」視為生活日常的一大準則，換言之，香港社會如今充滿種種內容審查（censorship）及非常悲哀的「自我審查」（self-censorship）。
看看港人常用的Facebook，你不會再從朋友分享中看到任何過激的政治觀點，內容轉化為更多單純的吃喝玩樂。當然，政治話題不是不可談，只是如今已從Facebook轉移至小範圍討論，比如三五知己的私人聚會，可能這已是香港「回來」後僅剩的一些政治自由空間了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就在前不久，香港政府竭力舉辦的全球銀行家盛會，把匯豐、花旗等全球高層統統叫到香港開會。雖然峰會的主會場是在中環四季酒店，但業內人士笑說，真正「有料」的交流都是在各自銀行安排的私下高層飯局上進行的。
檯面上大家都在讚美香港金融業繼續穩步發展，檯面下則是免不了對中國經濟前景的擔憂，乃至香港經濟又會因此受到多大牽連。
我一直和國際友人說，與其討論香港有沒有「回來」，不如自己來香港親自走走看看，有些香港的味道還在，有些沒有了，在歷史的車輪下，我們其實都只是微塵。表面風光也是風光，就看能維持多久了。
（作者為美商The Asia Group董事總經理，兼任美國耶魯大學世界學者、國立政治大學訪問學者）
